走出校门,天已渐暗。
在校门口小店要了一碗排骨面,刚吃几口,便见天空闪电,响雷震耳,大雨如注。不知怎的,从不惧雷电的我,心中竟生出一种不安和不祥。
吃完面条,店外的雨仍很大,通往学校的道路也不知什么时候已成汪洋。正在焦急之际,一位校警提着雨伞来到面店,他说,给我送伞,接我回校。
也许出于心中不安,也许感动于校警送伞,回到校传达室时,我关心地对当班几个校警说“今晚电闪雷鸣,你们不要外出,注意人身安全”。
学校平安,校警平安,我也平安。但,谁也想不到与我们相距不到两千米的动车高架桥上出了天大的“不平安”!
站在办公楼走廊窗台,听着刺耳的警笛急促而不断地在周边响着,看着一辆辆救护车飞驰进入康宁医院,我知道,今夜温州肯定出人命大事了!
下楼到传达室,问哪里出事?校警告诉说,动车从高架桥上摔下来了!
动车从高架桥上摔下来了,会发生这样离奇的悲剧?我跑似的进入康宁医院。眼前的场景让我震惊了:院内警灯闪烁、救护车进进出出,担架上上下下,场面紧张而透着嘈杂;急救大厅内伤员鲜血淋淋,绷带、滴瓶、呻吟声、喊叫声交成一片……
生命,为了生命,面对这挽救生命的场景,我直感我要帮点什么,但我不会止血,不会包扎,不会拍片,不会手术,甚至不会护理伤员,我第一次突然感到自己很无用,很无奈!
无奈之下,我只能对一位迎面而来的男医生说,“我是隔壁学校的,今晚我在学校值班,需要学校帮助做些什么,就告诉我们”。说这话,我是真心的,但我知道,这话是我平生最没有底气、最苍白、最无奈的话!
离开医院,返回学校,我对值班校警说,“今晚要留个神,随时接受任务”。
然而,当夜谁也没有给我们任务。我们唯一的“任务”,就是通过网络彻夜关注着事故动态,包括附近的温州二十三中被临时设置为乘客安置点。
清晨,我给二十三中校长周啸勇打去电话,问需不需要我们派人支援帮忙?他说,安置点工作由政府在干,工作人员众多,你们就不要派人来了,来了也派不上用场。
接着,校工会主席陈老师来电,询问动车事故中教职工是否都没事,若有事,要立即上报市教育工会。我说,我在学校值班,还没有接到任何与本校教职工有涉的消息。
将近中午,校警急匆匆电告“发现一架直升机在我校操场降落了,可以让它降落吗?”我说,“人家都降落了,还问可以不可以降落?!”
我跑到操场,眼前果然有一架直升机降在操场上。机上人员告诉我,他们是浙江卫视的,直升机从舟山飞来,进行事故现场航拍,在空中发现周围只有这操场空旷,所以就把这里当起降场了。
由于体制原因,我立即电话市政府秘书长,他说,还不知直升机要在我校起降,但灾难之际,情况特殊,告诉分管副市长和市教育局便行。我又电告教育局局长,他说,非常之时,非常之降,降了就降了!
我招来校警队长,请他派一、两位校警警戒操场,不让任何闲人进出操场,确保地面人身安全。属于我的事我做了,你们降就降吧,就当学校为灾难尽了心,尽了力!
又一个夜幕来临,又一个晨曦破空而出。我仍守候在校园。其实,我心里知道,最危急的救援时刻已经过去,最有可能承担的任务(如设置临时安置点)也不会来了,但留守校园,不为别的,只为一种说不清的人性和道义,为灾难,为死去的生命,也为我自己……
两天后,我走出校门,天又渐暗。
在校门口,点根香烟,把它插到围栏的土壤上,烟雾轻绕,祭奠逝者,祈福伤者。我要回家了。
(本文信不信由你,我反正是信了,我自己不相信自己的经历和体验,还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