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开着车,她打来电话,电话里的声音经过长途跋涉,传到我耳里,显得有些疲惫。 “好吗,一切?”我问。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我的人生,怎么是好,怎样是不好?” 我便也沉默。是啊,你我的人生,怎样才是好,怎样才是不好呢! “有很多爱的方式的。”我说,“为爱情做出这样的牺牲,不值得。” “你可以在心底保留爱,可以用其他冲淡爱,你甚至可以将爱情作为生活的调剂,生活的轨迹可以不用改变的。可你——” 她轻叹了一口气。这声轻叹,在电话里听着,那样沉重。 “你也这样劝我吗?你是知道我的。”
是的,我是了解她的,正因为了解,所以心疼,所以嫉妒。她是现实中的堂吉诃德,她是我心中的另一个“我”。现实中的我,迎合着世俗不断地改变着自己,沉迷在生活的安逸中,失去了所有抗争现实的力量。在所有人自觉或不自觉地向现实缴械,成为“媚俗”大军中的一员时,她以她对待爱的方式挑战着世俗。 “可是——” “可是时间会淘洗一切,爱情经不起时间和现实的磨洗,终会褪色,是吗?”她打断我的话。 我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什么是永恒?人们不会因为花朵的短暂开放就不让它开出美丽的花。追求美,往往不是因为美的永恒,而是美的易逝和难得。没错,她,比我聪明。 “我在看蔷薇呢!”我便轻笑“它们还开着,和你走的那天开得一样好。”
每年暮春时节,蔷薇便盛开在我常走的这条幽僻的小路上。我是那样喜欢这种带刺的草本花木。她们在她们开放的季节盛放,紫的、粉的、白的,双瓣的、单瓣的,密密的,明媚而不妖艳。一阵风过,会在你的头上、肩上、衣襟上落上几片润润的花瓣。是的,润润的,她们是在没枯萎之前就落花瓣的,等到花瓣落尽了,就只剩小小的枯干的花蒂。不像茶花,常常是带着湿淋淋的腐烂的花瓣挂在枝上,将残败不堪的萎靡相向世人展示尽方肯离枝落下。蔷薇,总是干干净净地开,干干净净地落。
她就也笑,我们俩越笑越大声,直到笑出眼泪。笑声止住那一瞬间,巨大的沉默降临在我们中间。蔷薇啊蔷薇,那么多奔波的艰辛,那么多暗夜的伤心,那么多幻灭的苦痛,我们看不见。你,是把自己当成圣坛上的祭品了啊,祭奠着生命的卓越,实践着存在的出逃。
蔷薇开了一年又一年。 我独自穿行在开满蔷薇的留香的小路上,看花开花落,看时光在花瓣飘飞中流落。蔷薇始终没有回来。 这期间,她守尽了爱情。爱情就是流星,它用它全部的光芒划过长空,陨落是最终的命运。她以飞蛾扑火的悲壮扑向爱情,是为“爱”它本身,是为划破沉沉暗夜的那一瞬光芒。 同学跟我谈起她总是唏嘘,“她真傻。”他们说。一种行为的价值是可以用天平来称尺子来量的世俗的目光来评判的吗?我总是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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